抗菌药物耐药性(AMR)已成为全球公共卫生的重大威胁 —— 抗生素在农牧业的滥用、临床不合理使用,导致手术、移植等领域的感染治疗难度陡增;而病毒(如 SARS-CoV-2)的变异与耐药风险,进一步加剧了疾病防控压力。在此背景下,抗菌 / 抗病毒肽(AMPs)凭借 “多作用机制(膜破坏、靶标结合)、不易诱导耐药” 的优势,成为新型抗感染药物的核心探索方向。但传统 AMP 筛选依赖天然提取物分离或固相肽库实验,存在 “效率低、成本高” 的瓶颈,计算机辅助(in silico)筛选技术通过 “靶标精准定位 + 虚拟库高效缩小范围”,大幅提升了 AMP 的研发效率。本文以 SARS-CoV-2 为典型案例,系统解析计算机辅助筛选抗病毒肽的核心策略、靶标突破及实践价值。
一、抗菌 / 抗病毒肽(AMPs)的基础特性:筛选逻辑的核心依据
在展开 SARS-CoV-2 案例前,需先明确 AMPs 的核心特征 —— 这些属性直接决定了计算机筛选的设计思路:
- 结构与理化特征:多数 AMPs 为 10-50 个氨基酸的短肽,呈阳离子性,二级结构以 α- 螺旋、β- 折叠为主(少数为线性结构)。阳离子性使其能特异性结合病原体表面的负电成分(如细菌外膜磷脂、病毒包膜),这是筛选时需优先匹配的理化指标;
- 作用机制:
- 抗菌:通过 “桶 - stave”“地毯式” 等模型破坏细菌膜,或干扰胞内代谢;
- 抗病毒:阻断病毒入侵(如抑制刺突蛋白与宿主受体结合)、抑制病毒复制(如干扰蛋白酶活性);
- 类药性质需求:天然 AMPs 易被蛋白酶降解,筛选时需通过虚拟预测(如免疫原性、半衰期)或设计(环化、引入 D - 氨基酸)提升稳定性。
二、计算机辅助筛选抗 SARS-CoV-2 肽:靶标聚焦与典型案例解析
SARS-CoV-2 的感染与复制依赖两个关键靶标:刺突蛋白 RBD(介导病毒入侵宿主细胞) 和3C 样蛋白酶 Mpro(切割多聚蛋白维持病毒复制)。计算机筛选围绕这两个靶标,形成了 “阻断入侵”“抑制复制” 两大技术路线,以下为典型案例解析:
(一)靶向刺突蛋白 RBD:阻断病毒入侵的核心策略
SARS-CoV-2 通过刺突蛋白 RBD 与人体 ACE2 受体结合实现入侵,计算机筛选的核心是设计能竞争性结合 RBD 的肽,或同时靶向辅助受体(如 NRP1)的双功能肽。
案例 1:基于 ACE2 序列设计的 PEP49 肽 —— 模拟受体竞争结合
- 筛选逻辑:ACE2 的 α1 螺旋与 β4-β5 折叠区是结合 RBD 的关键区域,基于该序列设计肽可竞争性阻断 RBD-ACE2 相互作用。
- 流程细节:
- 靶标结构分析:从 PDB 获取 RBD-ACE2 复合物结构(6M0J、7C8D 等),用 MM-GBSA 计算结合自由能,确认 ACE2 的 α1 螺旋(关键残基如 Y41)、β4-β5 折叠区为核心结合位点;
- 肽设计与结构构建:设计覆盖这两个区域的 49 肽(PEP49),用 PEP-FOLD3 构建 3D 结构;
- 对接验证:将 PEP49 与 RBD 对接,结果显示其结合能低于 ACE2 本身,证明可更高效结合 RBD,阻断病毒入侵。
案例 2:双靶标肽 RN-4—— 同时结合 RBD 与 NRP1,增强抑制效果
- 筛选逻辑:NRP1 是 SARS-CoV-2 的辅助受体,通过结合刺突蛋白 S1 的 CendR 基序增强感染,双靶标肽可同时阻断 RBD-ACE2 和 S1-NRP1 相互作用。
- 流程细节:
- 肽库构建:用 MOE 软件的 QuaSAR-CombiGen 模块,随机连接 4/7/9/12 肽片段,构建 2.4 万条肽的虚拟库;
- 两步筛选:
- 第一步:基于 RBD 的药效团模型(提取自 6M0J 复合物)进行药效团对接,筛选结合能<-13.5 kcal/mol 的肽;
- 第二步:将候选肽与 NRP1 的 b1 结构域(7JJC 复合物)进行结构对接,选出 Top5 肽;
- 实验验证:
- 体外:RN-4 肽对 RBD 和 NRP1 的结合亲和力达纳摩尔级;
- 假病毒实验:显著降低 SARS-CoV-2 入侵细胞效率,且无明显毒性。
案例 3:订书肽 pep39—— 优化 α- 螺旋稳定性,提升抗酶解能力
- 筛选逻辑:ACE2 的 α1 螺旋片段易降解,通过 “订书修饰”(引入烯烃桥)固定螺旋构象,同时提升结合亲和力。
- 流程细节:
- 模板肽优化:以 ACE2 的 26-42 位 α1 螺旋为模板,用 FlexPepDock 进行柔性对接,筛选低能构象;
- 订书修饰:在肽的 8/10 位引入脯氨酸 / 甘氨酸,2/12/13/14 位引入疏水氨基酸,再通过烯烃桥形成订书结构;
- MD 验证与实验:
- GROMACS MD 模拟显示 pep39 与 RBD 的复合物稳定;
- 生物层干涉法(BLI):pep39 对 RBD 的 KD=570 nM,对 Delta 变异株 KD=4.1 μM;
- 细胞实验:有效抑制 SARS-CoV-2 复制。
(二)靶向 Mpro 蛋白酶:抑制病毒复制的关键路径
Mpro 是 SARS-CoV-2 切割多聚蛋白 pp1a/pp1b 的核心酶,无人类同源蛋白,是理想靶标。计算机筛选聚焦 “高特异性结合活性口袋” 的肽,尤其注重提升稳定性(如引入 D - 氨基酸)。
案例 1:D - 氨基酸四肽 —— 提升抗酶解能力,精准抑制 Mpro
- 筛选逻辑:D - 氨基酸可规避蛋白酶降解,短肽(3-4 肽)因柔性键少,对接精度更高。
- 流程细节:
- 肽库构建:用 Amber20 构建 D - 三肽 / 四肽库,包含 20 种天然氨基酸的 D - 构型(Ile/Thr 为 D-allo 构型),N 端乙酰化、C 端 N - 甲基酰胺化;
- 对接与验证:
- 对接:与 Mpro 活性口袋(6Y2E 结构)对接,用 MM-GBSA 重打分;
- MD 模拟:分析 RMSD、氢键数量,确认复合物稳定;
- 实验验证:4 条 D - 四肽(4P1-4P4)可抑制 50%-85% 的 Mpro 活性。
案例 2:水稻麸蛋白酶解肽 AVP4—— 挖掘天然来源 AMP,降低毒性
- 筛选逻辑:天然蛋白酶解肽安全性高,通过虚拟酶解构建库,筛选兼具抗病毒活性与低毒性的肽。
- 流程细节:
- 虚拟酶解:用胃蛋白酶、胰蛋白酶等模拟水稻麸蛋白(白蛋白、谷蛋白等)的酶解过程,生成肽库;
- 活性预测:用 AVPpred、Meta-iAVP 等工具预测抗病毒活性,排除毒性肽(ToxinPred),筛选出 10 条候选肽;
- 对接与 MD:
- 与 Mpro 活性口袋(7C2Q 结构)对接,AVP4 结合能最优;
- MD 模拟显示 AVP4 与 Mpro 的相互作用稳定。
案例 3:遗传算法筛选 HYWWT 肽 —— 高效缩小库范围,提升筛选精度
- 筛选逻辑:传统虚拟库筛选计算量大,遗传算法通过 “达尔文选择” 迭代优化肽序列,快速找到高亲和力候选。
- 流程细节:
- 初始种群:构建 19 条 5 肽(序列 “XXXXX”,X 为单一氨基酸,排除脯氨酸);
- 迭代优化:
- 以 “对接分数降低” 为目标,通过 “配对 - 交叉 - 突变” 生成新种群;
- 每轮保留 50 条最优序列,删除 10 条最差序列;
- 结果:最终筛选的 HYWWT 肽对 Mpro 的亲和力高于人类蛋白酶,避免脱靶。
三、计算机辅助筛选抗 SARS-CoV-2 肽的通用框架与工具
从上述案例可提炼出通用筛选流程,及关键工具的应用场景:
筛选步骤 | 核心工具 / 方法 | 目的 |
---|---|---|
靶标结构获取与分析 | PDB 数据库(获取复合物结构)、MM-GBSA/MM-PBSA(结合自由能计算)、CASTp(活性口袋定位) | 确定核心结合位点,构建药效团模型 |
肽库构建 | MOE(QuaSAR-CombiGen)、Amber20(D - 肽库)、遗传算法(迭代优化)、虚拟酶解(天然肽库) | 生成覆盖靶点需求的肽库 |
对接与初筛 | AutoDock Vina、FlexPepDock(柔性对接)、MOE(药效团对接)、GalaxyPepDock | 预测肽 - 靶标结合构象与亲和力 |
稳定性与特异性验证 | GROMACS/NAMD(MD 模拟)、BUDE Alanine Scan(关键残基分析)、TepiTool(免疫原性预测) | 确认复合物稳定,排除脱靶 / 毒性肽 |
实验验证 | BLI(结合亲和力)、假病毒实验(抗病毒活性)、MST(相互作用验证) | 验证虚拟筛选结果的可靠性 |
四、挑战与未来方向
当前计算机辅助筛选抗菌 / 抗病毒肽仍面临两大核心挑战:
- 实验验证率低:多数案例停留在虚拟预测阶段,仅约 10%-20% 的候选肽进入体外验证,需加强 “计算 - 实验” 联动;
- 肽的递送与稳定性:即使筛选出高活性肽,仍需解决 “口服生物利用度低”“体内半衰期短” 的问题,需结合递送系统(如脂质体、纳米粒)优化。
未来方向可聚焦三点:
- 多靶标设计:如同时靶向 RBD 与 Mpro 的双功能肽,提升抗病毒效果;
- AI 辅助筛选:基于深度学习预测肽的活性与稳定性,进一步缩小筛选范围;
- 天然肽库挖掘:结合宏基因组学,从极端环境生物(如深海微生物)中筛选新型 AMP,拓展来源。
总结
计算机辅助筛选技术为抗菌 / 抗病毒肽的研发提供了 “精准、高效” 的解决方案 —— 以 SARS-CoV-2 为例,通过聚焦 RBD 与 Mpro 靶标,结合对接、MD、遗传算法等工具,成功筛选出兼具高活性与低毒性的候选肽。这种策略不仅适用于新冠病毒,还可推广至流感病毒、耐药菌等其他病原体,为应对 AMR 与突发疫情提供关键技术支撑。未来,随着计算工具精度的提升与递送技术的突破,抗菌 / 抗病毒肽有望成为抗感染治疗的 “主力军”。